尋找自我的更新之地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的命運跟咪咕沒有差太多。

她怎麼吃都胖,我怎麼吃都瘦。她喜歡亂舔一通,我喜歡亂讀求通;她常常翻肚皮要我按摩,我常常翻情緒要人照顧;她盡量與人和善,不爽者倒是破口大罵,這點倒是比我暢快!更像的是,家中地位最小的我倆,常常被母親大人把玩來去(好險我現在住在玉里,出運了!)夾縫中求生存地賣笑、隱忍隱忍再隱忍,一對難兄難妹。

去年11月 ,母親大人學會Line後,日常對話外,我陸續收到幾張咪咕的日常照。一開始是打扮漂亮的沙龍照或發呆、放空的照片,再來就收到咪咕戴全罩式口罩,底下加工兩紅色大字喊「救命」的一臉無辜求饒照,還有大媽玩特效軟體將咪咕變成水滴、搞分身,眼睛擠成像猩猩的照片。

過往住家中時,我常看到大媽玩這款遊戲,召咪咕前來,擺美食在她面前,遲遲不給她吃。只見咪咕初期兩眼盯妳,接著快速擺動尾巴,發出「ㄣ、ㄣ、ㄣ」的聲音,再下去,咪咕就生氣吠叫起來了。這時大媽,笑開懷了!方把食物遞上,咪咕立馬不求尊嚴吃完閃一邊去,直到下次大媽玩興再來。

咪咕頭戴安全帽的冷臉照片,就是上周一大媽的最新作品。我懂咪咕的「認命心情」,不然能怎樣?收到照片的我回應什麼?我只有一句話:「我的寶貝啊!」大媽果然「已讀不回」。一副依舊不知道「難兄難妹」的疾苦心情模樣。

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這篇文章就當作我來超渡自己跟咪咕的疾苦心情好了!30歲後,我已樂於接受助唸;原生家庭若無法幫我們的忙,我們就找外人、好友頂替,都行,都好。

這會不會是一篇,小兒子聯手咪咕(ㄟˊ,被我拖下水了嗎?),不按鈴又擔小控告母親大人的文章?

我希望不僅如此。家人間彼此情緒、真實心聲的適度表達,本就是邁向健康溝通關係的要件;我想做的是學習已故德國心理學家愛麗絲.米勒(Alice Miller)在《夏娃的覺醒:擁抱童年,找回真實自我》一書說的:「為了長大成人,每一個亞當和夏娃,都必須勇敢認回童年受傷的自己。」

她認為:「真正的成年也許意味著不再否認真相,意味著去感覺在自己體內壓抑的苦痛,有意識地認出身體在情緒層面記得的故事,並且去統整這些故事,不再需要壓抑它們。……最重要的是,要中止對童年內化的父母的有害依附關係──我們稱這種依附為『愛』,但它根本不是愛。」(摘自:愛麗絲.米勒《身體不說謊──再揭幸福童年的秘密》)

是的,母親大人,謝謝妳給我的養育和照顧!在我的記憶裡,我並不知道自己的襁褓期怎麼度過的?只記得小班前的多數生活是在羅東的阿公阿嬤家跟表姐弟妹一起長大;年輕的妳和爸,正帶著哥哥在花蓮為創業的珠寶店忙碌。

一天我被你們帶回花蓮的家。記得回到陌生的家不久,我跟妳走上長長陰暗的樓梯,來到二樓鋪滿絳紅色、粗線地毯的空間,裡頭擺放珠寶首飾的櫃台,玫瑰石、紫水金跟各種造型的玉石盆景。

妳帶我走入我們有些凌亂的生活空間裡待著,甜甜問我要不要喝蜂蜜汁?我答好,甜滋滋的以為這就是往後的人生。

返家蜜月期很快過去了,竟比川普的一百天蜜月期更短。這樣是妳的還是我的不幸?

你有沒有做過一道心理測驗?不思考說出十件童年開心的事?我發現自己國中後就無法順利道出童年樂事。為什麼?我想不是我沒有開心,也許是因為在我的童年記憶裡,妳的位置總是打罵相對多、親暱相比少;於是把日子(記憶)混過去會比較容易。

國中後我常常對很多事不計較、不在意;成人至今也對很多人事不那麼抓緊,表面看似恣意,內心或許已是習慣不對親密相處的人期待太多,只要日子還能過下去就好;與其記得許多難受,不如生活得表面精彩,快樂、不快樂的事都不要太認真,感受或許就不會清楚而扎人。

只是這樣的日子只適合國中生。

高中後,往事和情感的帳本開始交到我手中管理;一邊是現實生活的我們,共同落入台灣大環境的經濟衰退潮,妳跟爸靠積蓄強撐幾年後,從數鈔票的珠光寶氣業,轉入數銅板的長時間、高勞力的早餐店(我真心敬佩你們!你們賺的錢都比學院裡的教授多,但扣除成本、沉重的房貸後,你們擁有的物質生活比教授們差太多!)

當物質生活更不易時,我們全家人的情感只能各自疏離。妳顧不了我,我也顧不了妳;我們兩岸,幽幽。那些幽傷歲月,就等往後慢慢道散吧!真是辛苦了我們!

大前天加班回家後,我真是什麼都不想做,就攤在電腦前點Youtube看。

我選的是萬芳參加夫妻檔主持人李文瑗、殷正洋的「殷瑗小聚」。萬芳在節目上分享,二十多年後,她是帶著「與傷心和好」的心情來演繹「新不了情」。現在的她會邀請大家,用和解的心來合唱這首歌,去擁抱、也放過往日傷心的自己,試著跟讓你傷心的人和解。

談到近年的創作曲「原來我們都是愛著的」時,她說:「經過了許多生命的累積之後,我覺得會理解說,回家是更不容易的長大;回家要去面對,原生家庭的很多的事情,其實是不容易的……。」她說四十多歲後,不願想太多了!不管怎樣都想把握機會,跟父母說我很愛你,還一遍遍唱在歌裡。

聽聞當下,我覺得很是觸動、啟發;我也知道,我們每個人的家庭的和解之路都會不一樣,我不用套用萬芳或任何人的做法到自己的關係裡。

我需要的或許只是如實經驗這好壞起伏的家庭命運一遭,滾我該滾的路、傷我該歷的傷、痛我無可躲避的痛;像石材加工一樣,靠挫傷磨礪出我對人生的領會和明白。懂得不捨與珍惜。

親愛的大娘:我31歲了。我願意嘗試接受妳對我做過的一切對待;我想認識、瞭解妳的心境、處境和限制;我想放棄對妳的不符現實的期待,接受妳有妳對待我的特色和方法,但也拒絕、抗議、技巧回應,不再接下妳若傷害我的情感的話語和言行。

唉!家家難唸的經可能都不只一本。所以說,家人間疾苦心情的「超渡」跟「助唸」,可不能都等我們往生後才來做;應該是成人後、彼此尚活著時,有心情、有力氣就可以多少做一些。凡是沒有更退步的原生家庭關係,就當作是人生闔眼前的一項成就吧!

願我們的原生家庭關係都能夠持續更新!不行的話,至少能慢慢認了命,讓自我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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