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如此複雜地生產傷害,我們也要鍛鍊相對應的療癒能耐。
來!讓我們順著機構的毛給牠摸下去!雖然牠很兇、很刺,不知道傷過多少人?我們還是要順著牠的毛給牠摸下去!雖然十天、八個月、一年、兩年過去了,牠的硬毛還是很多,卻也掉落不少毛,還有些不願承認的舒服,跟更多的彆扭與兇巴巴。我們的收穫雖然不大,但我們摸到:牠的肚皮跟我們一樣是柔軟的地方。
在進入正文前,我們有必要先一起做套「哈哈功」。
深呼吸三次後,吸氣──肚皮用力撐住,接著把氣從O型口強勁吐出三聲來!哈─哈─哈!哈─哈─哈!(每人可視自己的體質調整練功次數)。哈過後,我們要做收工;收工請將雙手以水平方向平置胸前,開始上下拍手,讓手心的勞宮穴互擊,以達護心、鬆情緒之笑。
哇!我看大家都放鬆不少了,我們來進入本文主題「不反動機構恭略」。
話說11天前,我得知台灣有部分公部門的長照居民,被強制全面禁菸、戒菸,導致與機構的執法者對立、相槓。就我近期的了解,多數非公部門機構是採取「吸菸/非吸菸者」彼此尊重、互不影響的作法,不似公部門機構強制執行無灰色地帶、零吸菸區的政策。
過往,當體制保有部分的合法灰色地帶時,彼此是能相安生活的;但最近因為政策抓緊,部分住民開始被逼得做出許多工作人員不樂見的行為。在此政策下,我們看到機構與吸菸住民各有不同的辛苦與承擔,卻不見上級的政策制定者,為機構的執法困境,為吸菸住民的自主權益,提供相關的協助與思量。
可悲的是,「上級們」可能會恆常無法體會民間疾苦跟跳腳是什麼意思?可喜的是,我們可以彼此幫助,幽默又傷心的認識、懂得這一切,夥伴生產更多療癒的可能。
近期我們多位同事朋友,繼續深化此議題的討論。
我們發現當國家的制度一刀切下來,顧了多數人的需求後,對少數人的需求可以很麻木。更驚訝的是,過往也曾有過主任級、資深級、更高層級的介入都無效。這些少數吸菸者的人權還有更可怕的我無法在此公開講出的壓迫事件此刻正在發生。現實是幾乎所有知道的人都沉默了!
因為異議過的人都要付出被XX的代價。
我私下找了一名前輩大吐心聲,也一起討論各種自己沒深思過的角度。我結論自己若沒有去檢舉、通報只有一個理由:除了住民的身心無恙外(我去看他們時,他們還對我苦笑,態度溫和有禮、好溝通,彼此能傳遞人的溫暖),就是後果可能會翻攪得整個局面更加嚴峻。
(現實社會比黑還黑、比白更白啊!)
再者,痛心的我們也發現:壓迫者本身也是被制度逼迫要負最多責任的人。對上他要落實政策,對下他要被跳腳住民的各種行為問題給吃不完、兜不走挑戰。「長官們」則依舊高高在上,等著看書面成效達標;不過問、不介入也不協助第一線工作者的落實困難。
這樣看來,壓迫/被壓迫就是一長串的食物鏈關係;而我們需要區別「可食/不可食」的差別!在有限的人力、資源底下,「自由」與「人權」就成為奢侈品與理想中無法實現的盼望。
現實是妥協,是犧牲掉少數人的權益。
那天我進入跟跳腳住民對話時覺得很傷心!
我覺得我看到的人與人間的關照行動的變形,跟管理者遭遇的權責跟人力資源不相稱有很大的關係;當大結構已經壓迫、少人力化對待管理者和醫護人員時,第一線工作者又要如何有餘裕去考量、實踐各種人性化的管理相待?
回到嚴格管理,似乎是在有限的資源底下,任何人上台都難以避免的事。
我們助人者的施力點可以在哪裡?我整理大家的智慧如下:
1.緩苦:當壓迫及受壓迫者的情緒緩解站;助人者自身也有要支持系統來緩解各種情緒。
2.理解:我們得深化對世間的複雜運作,與各角色的處境條件和心理狀態的認識;明白機溝內對抗不是長久之計,我們得探尋其他的療癒操作。
3.關係:助人者最關心的是個人到集體療癒的可能;我們需要避免自己成為對立方,記得尊重與理解各方所贏得的關係,是我們往後運作所需的籌碼。
4.溝通:要做到前三步已經夠困難了!雖然我們不見得有機會可以走到相互溝通、彼此妥協的這一步;但協助機構自有限的現實條件去找出替代的解決方法,是可以嘗試的溝通策略。
5.合作:把「機構」、「管理者」、「第一線工作者」、「個案」與系統中的其他成員,都視為我們需要建立關係、理解與合作的對象;我們的共同目標是:減少系統中的傷害,關照彼此的權益與福祉。
6.發聲:有機會時,對大系統和法令層面發聲,希望從源頭緩慢改善大環境,至少不要惡化;再者是持續打開並擴展大家對相關議題的認識與論述空間,作為改變的前提要件。
認識這一切並不容易!但看清楚些,我們比較知道如何在複雜的現實迷宮中走助人者的路。
報告長官!我們不反了!但一定繼續活動手腳!好走更長遠的路。
這兩周,我除了曾經失眠得翻來覆去外;就是透過和許多人的對話,把臺灣公部門對長照住民的禁菸政策的各種人事及延伸面向,給思考與沉澱。
過程中,我曾引小說家朱天文在《巫言》一書的開頭提問:「你知道菩薩為什麼低眉?……因為菩薩除了不忍看,也是沒有能力看,才低眉的。」我繼續喟嘆:「我們都只是凡人,無法救人,只能做好眼前的小事;有時低眉,有時走走田路、山傍、海邊,就無關體制的成敗了。」
「傷心其實是重要的,好好傷心反而是人文力量的來源。失溫過能夠回溫,能夠分享,其實也不差;反而賺到許多主流世界不懂的人與人間的珍貴相待。人與人的善意本來就是免費的最好、最難忘、最動心。你們看體制賺到這些沒有?在我的眼中,他們虧大了,只是他們從來都不懂而已。」
幾天後,我去臺北觀賞雲門舞集的新作《關於島嶼》,並告訴朋友:「我想學習舞者在臺灣的非理想日常中,飯照吃、舞照跳的踏實生活。」朋友就傳來日劇《四重奏》中,世吹雀不能前往醫院探望父親,卷真紀向他說的話給我打氣:「經歷過一邊哭、一邊吃飯的人,能夠活下去;無法如願順遂的就是人生。」
對此,我想溫暖的對這個依舊喧亂,顛倒是非的世界說:「謝謝你透過各種傷害讓我們知道,除了世界定義的心理師外,我們助人者還有另一種可能性;我們可以縱身對他者關切,一次次返身助人者的力量泉源。或許人世間的難處依舊無解或改善有限,但我們奮鬥的也是內心的平安。」